沉寂中的香港“红馆”：等待重现往日荣耀
红磡香港体育馆正门。
2020年1月1日晚，坐落红磡的香港体育馆（下称“红馆”）内，漆黑又幽静。红、黄、蓝、绿四面观众席空空荡荡，场馆中心没有夺目的灯火和富丽的舞台，也没有唱到声沙的歌手和人山人海的歌迷。
正门前的黄色栅门上，粘贴着陈奕迅演唱会撤销的告示。售票口前，零散有观众前来处理退票事宜。几位清洁阿姨早早地完成了作业，聚在一同谈天。一辆载有许多绳子的面包车停在一旁，三三两两的工人来来去去。红馆不经营的日子里，他们将对场馆内部设备进行修理。
从2019年11月18日至今，红馆现已继续一个多月不经营了。这是红馆建成36年来鲜有的沉寂。
2019年6月起，香港堕入“修例风云”。11月中旬，示威者与差人在红馆邻近的香港理工大学产生剧烈抵触，红磡海底地道、人行天桥遭到燃烧及破坏，邻近的交通全面瘫痪。
根据安全及交通状况的考虑，陈绮贞、陈奕迅等多位歌手先后宣告撤销原定于在红馆举行的演唱会。“全港撤销的演唱会最少有几十场，对整个职业的冲击非常大”，在演艺职业作业三十余年的李华说。
从前星光熠熠的红馆，是香港文明昌盛的重要标志，承载着一代又一代香港人的团体回想。现在，身处旋涡中的红馆热烈不再，香港演艺职业也堕入了暂时的低迷。人们等待这场风云能快点曩昔，也等待这块圣地能重现往日的荣光。
一个月25场演唱会撤销
2019年12月9日晚，红馆室外空阔的场地上，冠状的五颜六色路灯闪耀不断，灯下零散有人通过。
有人掏出一张演唱会门票，对着红馆摄影——这是一座呈倒金字塔型、具有白色外观的修建；有人在宣扬栏前停步，盯着里边的陈奕迅演唱会的海报逗留良久，紧邻着这张海报的，是演唱会撤销的告知；还有人坐在石凳上，一边挥舞着从家里带来的荧光棒，一边看手机里曾经的演唱会录影。
红馆外粘贴的陈奕迅演唱会撤销告知。
依照本来的方案，这天应是陈奕迅举行“Fearand Dreams”首场演唱会的日子，从2019年12月9日继续到2020年1月7日，一共25场。但这天，演唱会撤销的公告贴满了宣扬栏、售票口和红馆的各个进口。
这是继2013年红馆演唱会后，陈奕迅再次在红馆扮演。“尽管前些年陈奕迅在各个当地都有扮演，但红馆终究是不相同的”，陈奕迅的歌迷罗天说。2017年冬季，她曾在台湾大学体育馆看过一场陈奕迅的演唱会，可她坐在后排，看不清陈奕迅的姿态。
而在红馆，室内有4面观众席，因坐席峻峭，人们习气将不同的座位称为“山底”、“山腰”和“山顶”。场馆内，没有一根钢筋支柱阻止观众的视野，中心悬挂有四面巨大的荧幕。这样的规划，使得坐在“山顶”观众也能清楚地看见舞台上的扮演。
这是香港榜首个大型场馆，最多能够包容12500人，树立的初衷是举行体育活动。
从上世纪60年代，香港市政局就在方案兴修这么一座契合国际标准的室内体育馆。九龙红磡湾的一块填海地是绝佳的挑选——紧邻正在兴修的红磡火车站，周围是一条贯穿香港岛和九龙半岛的海底地道，交通便当。
1983年红馆建成后，不只承办了东亚运动会、国际女排大奖赛等文体活动，还包含许多的演唱会。据港媒报导，演唱会每年占有了红馆大约80%的预定。
“红馆曾经，香港是没有大的场馆的，有了它之后，咱们才干看到那么大型的扮演，它的建立推动了香港演艺职业的开展”，李华是一家文娱公司的总经理，担任演唱会的筹办作业，他说，“红馆的档期历来是一日难求，一般都要提早一年请求”。
“咱们都知道红馆位置特别，竞赛剧烈，不是每个人都能请求得到。”2016年，郑中基想举行入行20年演唱会，但向红馆请求了7次才成功。歌手黄凯芹也在微博上泄漏，他向红馆请求了22次演唱会都没有获批。
即便是2005年毗连香港国际机场的亚洲国际博览馆建成，也未能撼动红馆的位置。“咱们都知道其它场馆正在筹建中。但红馆是这座城市的心脏，它已成为香港公民酷爱的当地。我以为它永远都是不行代替的”。英皇文娱演唱会部策划及总监Alex在承受港媒采访时说。红馆交通便当，即便是从深圳过来的内地观众，也能够直接搭乘东铁线直达。
对陈奕迅团队而言，12月的档期得来不易。由于恰逢圣诞节和新年假日，12月是红馆一年中最名贵的时刻段，每年都会有许多歌手抢夺。早在一年前，陈奕迅团队便向红馆提出了请求，据港媒报导，一同参加竞赛的还有刘德华和谢霆锋。
上一年12月30日，红馆发布的“一般订租”待租借日期表显现，2020年1月到11月的档期均已排满。这也就意味着，本年撤销演唱会的歌手们假如要再次重返红馆，最早或许要比及本年12月。
“每天上下班都胆战心惊”
但2019年6月香港的“修例风云”，令热烈的红馆也卷进旋涡之中。
最早受到影响的是香港歌手容祖儿的演唱会。8月5日是容祖儿上一年的首场演唱会的日子，当天，有示威者上街，香港多条线路交通堵塞，在红馆门口，也有人堵路。考虑到观众无法准时参加，容祖儿将演唱会开端时刻拖延了45分钟。
到了上一年10月份，对立日益激化，香港街头不断出现暴力伤人工作，陆续传出了红馆演唱会撤销的音讯。台湾歌手陈绮贞撤销了原定于红馆举行的20周年演唱会，离别香港7年的王力宏也宣告撤销红馆演唱会。
红馆邻近的抵触在上一年11月中旬到达巅峰。11月11日，示威者开端建议堵路举动，迫使市民停工。红馆邻近的海底地道作为衔接港岛和九龙的交通要塞，每天行车量高达26万。当天一早，一名示威者从人行天桥上扔下了一把椅子，随后几天，示威者封堵地道双向行车线，烧毁了十多个收费亭。
2019年11月17日晚，抵触愈加剧烈。示威者不断向警方抛掷砖头、汽油弹等兵器，乃至用弓箭射中了一名警员的小腿，警方则调来了水炮车应对进犯。示威者还在人行天桥上纵火、堆积杂物，警方从天桥向示威者发射催泪弹。这道衔接红馆和香港理工大学的天桥，成为了抵触的中心地带。
2019年11月20日下午，新京报记者实地看望发现，衔接校园和港铁红磡站的南北桥均有纵火痕迹。
当晚，红馆内正在举行“国际羽联国际巡回赛香港公开赛”决赛，馆表里像被阻隔开的两个国际。红馆的作业人员王青告知新京报记者，馆内坐了九成的观众，23岁的香港运动员李卓耀与印尼选手真庭打得火热。“人们都在重视竞赛，如同不知道外面产生了什么。”
直到19点左右，不断有警车开到红馆邻近，有弹药的气味从外面飘进来，竞赛的组织者忽然封闭了红馆的闸口，王青才意识到抵触的严重性。
“那段时刻每天上下班都是胆战心惊”，王青说。尽管不少演唱会都被撤销了，但红馆的作业仍要照旧运转。她在一次上班路上通过行人天桥邻近时，差点被突如其来的砖头砸中。
抵触产生4天后，11月21日，陈奕迅演唱会主办方也发布公告称，“由于无法估计和确保25场演唱会期间的观众安全和交通配套，将撤销悉数场次的演唱会，且暂时无法就改期扮演作出许诺。”
“假如社会变得紊乱，文娱肯定会死掉”
得知陈奕迅演唱会撤销，港乐迷韩言反而有了一种尘埃落定的感觉。
这些年来，韩言在红馆看过至少10场扮演，这次陈奕迅演唱会，他加价1000块买到了一张980价位的门票。演唱会一撤销，钱都打了水漂。
不久之前，他就听到了演唱会或许撤销的风声，做好了心理准备。“我大约能够了解，演唱会不开，除了安全要素外，咱们或许真的没有心境做这件事。”
韩言在网上看到过一张图，一辆印有陈奕迅演唱会广告的巴士上，被喷了一行黑字，上面写着“香港都现已这样了，还看演唱会？”句末的那个问号，给韩言留下了深入的形象。他想，在一些大事面前，这种小的文娱对人们来说的确现已“无所谓了”。
“文娱便是社会气氛好才会有的一个职业，假如社会变得紊乱，连日子根本的安稳都没到达，文娱肯定会死掉。”李华说。
香港现在的姿态让李华想起了2003年SARS暴虐的时分。那年，悉数的活动都被撤销，市民们整天待在家中，人心惶惶。可这悉数又不相同，2003年，市民们团结一心反抗病魔，现在的香港，社会有了裂缝，不同态度的人与人之间相互分裂。“现在人们都是态度优先，不论做什么，都要先看你的政治态度，文娱活动也失去了它本身的含义。”
1月1日晚，通往红馆的地铁通道空无一人。
在曾经，红馆的气氛是调和的。坐在台下的人都是为享用音乐而来，他们会挥舞着荧光棒，大声呼叫歌手的姓名，歌手也会跟歌迷密切互动。
2019年10月份，李华的一位朋友到红馆看演唱会，歌手自始至终只歌唱、不说话，现场的观众却不断地喊着运动的标语，他受不了这样张狂的政治表态，提早离了场。“他到现场去仅仅想听听歌，放松放松罢了，其他人把政治带进来，让他感觉很不舒畅。”
接连多场演唱会的撤销，也对香港的演艺职业产生了不小的冲击。“许多扮演的主办商、参加方，一年或许有十几二十个扮演，忽然有一个撤销，就会打乱他们悉数的组织，现金流水也悉数会打乱。”
对主办商大公司而言，有满足的现金流来应对突发状况。但对那些担任灯火、舞台、音响的小公司来说，他们大多是通过分期来购买价值昂扬的设备，需求依托扮演完毕后得到的薪酬来付出余款。“这些钱假如不能及时给到他们，公司或许就会面临巨大的危险。”李华说。
除此之外，参加扮演的作业人员也受到了极大的影响。张诗颖是一名演唱会的和音，曾为陈奕迅、谭咏麟、黄贯中等歌手作业，她告知新京报记者，扮演职业界，许多作业人员都没有固定的作业合约，薪资以演唱会的场次核算，演唱会一经撤销，他们中的大多数就拿不到本来的薪酬。
“一般一场演唱会，会提早三个月跟咱们签约，咱们就会把档期给他们留出来，可是薪资都是要在扮演之后才会付出的，现在撤销了，老板给不给钱，要看老板的人品好不好。”张诗颖说。
上一年6月，张诗颖出了一张自己的卡带，7月本应是宣扬期，但由于这场运动，悉数原定的宣扬扮演都撤销了，“如同做什么都是没有用的”。她把自己的作业重心搬运到了香港之外，接了许多在内地、澳门及海外的扮演，把丢失降到最小。
“只要最顶尖的巨星才干唱到红馆”
假如不是由于这场风云，一年365天，红馆简直有300天都在扮演。时至今天，红馆现已成为香港的标志，两岸三地的歌手们心中都有一个“红馆梦”。
安康及文明事务署的一位发言人曾对媒体说，“关于许多香港盛行歌手而言，登上香港体育馆标志着他们演艺事业或歌唱生计中的一个重要里程碑。这儿也是锋芒毕露的盛行音乐人举行演唱会的愿望场馆。”
红馆告示栏里，刘德华演唱会的海报分外显眼。
上世纪八九十年代是香港乐坛的黄金年代。就在1983年5月，红馆启用的第二周，许冠杰就在这儿连开三场演唱会，成为榜首位在红馆开唱的歌手。面临将近10000名观众扮演，从“山脚”到“山顶”，济济一堂。他榜首次在香港体验到一呼万应的感觉。在此之前，他举行过观众最多的扮演是在可包容3500名观众的伊利沙伯体育馆。
那一年，林子祥、陈百祥和邓丽君也相继踏入红馆，尔后，徐小凤、谭咏麟、Beyond、张国荣、梅艳芳等人轮流登上红馆的舞台，每次一开演唱会便是十余场。
李华说，在那个年代，只要最顶尖的巨星才干唱到红馆，唱到红馆还不算，还要比谁唱的场次更多。1985年，徐小凤在红馆共开了18场演唱会，次年夏天，谭咏麟就连开了20场，到1987年末、1988年头，梅艳芳连开28场演唱会跨年。歌手们铆足了劲儿，不断地刷新纪录。
其时，李华是Beyond的助理。这支与红馆同年建立、在两岸三地久负盛名的摇滚乐队，直到1991年才榜首次登上红馆。
在那场名为“生命触摸”的演唱会上，夺目的白色镭射灯照在舞台上，黄家驹、黄贯中、黄家强、叶世荣用一段独奏开端了扮演。李华坐在一侧，守着4个记分牌，悄悄给4个人的扮演打分玩儿，谁弹错一个音，就扣一分。
李华记住，唱《Amani》之前，黄家驹说，“尽管咱们年纪小，但咱们清楚这个国际产生的工作。咱们都知道许多天灾人祸，其实许多时分都是由于人为而形成的。在这儿期望咱们同咱们Beyond的主意都相同，期望咱们的明天会一天一六合迈向平和。”
受香港文明的影响，“红馆”的盛名也传到了内地。1994年12月17日，窦唯、张楚、何勇和唐朝乐队南下，在红馆献出了一场里程碑式的扮演。
那天，何勇穿戴蓝色海魂衫、白外套，一边弹吉他，一边唱了一首描绘北京日子的《钟鼓楼》，周围弹三弦的是他的父亲何玉生，吹笛子的是窦唯。台下的观众们也跟着曲子，投入地打着节拍。直至今天，人们还会常常回味起这场扮演。
“在香港，几年来简直没有一场演唱会像这样张狂”，音乐制作人张培仁在跋文中回想，在那场三个半小时的演唱会中，全程堕入了不行思议的状况。“红馆历来严厉的规则阻止不了上万名决心要站起来的观众，他们用双手和嗓子摇动、嘶吼，他们用双足顿地、跳动，连历来见惯扮演局面的媒体和保安人员也堕入了激动的心情中。”
红馆见证了一代又一代新人的上台，也见证了旧人的离别。2003年11月6日，身患癌症的梅艳芳在红馆举行“梅艳芳经典金曲演唱会”，演唱会的结尾，她穿戴一袭白色婚纱，对台下的观众说，“我把自己嫁给音乐，嫁给你们”。
然后，《落日之歌》的旋律响起，她一边唱，一边小心谨慎地拎着裙边，缓缓步上铺满红毯的阶梯，不时回身对观众挥手道别：“奔走中心灰意淡/路上纷扰曲折再一弯／一天想／想到归去但已晚……”这一幕，成为梅艳芳留给世人的最终形象。一个月后，她在香港病逝。
红馆的造型像一颗白色钻石。
“让具有不同主意的人，在一个一同的社会中共处”
这些天，张诗颖偶然会回味起在红馆扮演时的感触。
2000年，张诗颖榜首次登上红馆。其时，她在谭咏麟的餐厅驻唱，谭咏麟在红馆举行“魅力千禧演唱会”时，特意约请她“来当嘉宾，唱一首歌”。
那个夜晚，张诗颖唱的是王菲的《梦中人》。她本来有些严重，但站在舞台中心的那一刻，她看见坐在前排的，大多数是曾经在餐厅见过的面孔，便放松了下来，“那几分钟，真的就像发梦（做梦）相同。”
开端专职做演唱会和音后，张诗颖越来越频频地站在红馆里，她不再严重，学会享用了聚光灯和掌声，也习气了在每次扮演后，和搭档们在后台煮火锅、煎牛排。
她还记住，这么多年来，在红馆扮演前的下午，常常会有一个老伯自己带好麦克风、扬声器，在红馆门口唱当晚演唱会的歌。她信任，等红馆再次开张了，这位老伯必定还会来。
李华也常常想起2003年举行的一场演唱会。那是SARS疫情缓解后，香港举行的榜首场大型活动。
李华形象深入，在万人呼叫声中，黄贯中、黄家强和叶世荣从三个不同的旮旯走向舞台，一曲《放言高论》把气氛面向了高潮。“你能看到台下的人都是振奋的、笑着的，在那一刻，咱们都忘记了连日以来的阴霾”。
几天前，李华开车通过红磡海底地道，地道上几盏标志着可通行的绿色LED灯被破坏了，头顶的人行天桥两边被黄色胶板封得死死的。马路的左边，香港理工大学的砖赤色修建被熏得漆黑。路的另一边，红馆仍旧在那里，没有任何改变。
李华期望，新年往后，演艺职业再从头兴旺起来。“像演唱会这种艺术形式，是一个能让咱们坐在一同的时机。咱们能够去学习，怎样让具有激烈的不同主意的人，在一个一同的社会中共处。”
现在，在红馆门口的告示栏里，三张刘德华的演唱会大幅海报分外显眼。那是一幅彩色的刘德华抽象画，画上的他穿西装、打领带，望向前方，脸上带着笑。上一年11月8日，演唱会开票后几小时内，门票悉数售罄。
这12场演唱会方案在2020年2月份举行，假如不出意外，这将是上一年11月17日“理大”风云后，红馆从头开业举行的榜首场演唱会。
（应受访者要求，文中李华、罗天、王青、张诗颖、韩言均为化名。）
文｜新京报特派香港报导组 修改｜陈晓舒 校正 | 张彦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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