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箭厂手记」哏都养老院爆火一年后，“晚年网红” 的日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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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月跟箭厂来天津拍照“哏都养老院”，是我半年内第三次见到这些“网红”爷爷奶奶了。
前次是2月和箭厂导演来养老院做拍照前的前采预备。上前次则是上一年年末为了完结大学新闻拍照课作业，我单独来给网红白叟们拍过一组图片。
我是在揣摩拍照作业选题时，无意中刷短视频刷到@哏都养老院的哏事，视频里一个奶奶教另一个穿校服的爷爷闻硫化氢，成果老头回身就上了南天门，南天门的看守问他，你怎样来了，他说，化学教师叫我来的。
@哏都养老院的哏事 账号截图
扮演化学教师的是91岁的余教师，退休前在天津耀华中学教化学，能够说是本性出演。做化学“逝验”总是简略费掉的那个老头叫卡尔，81岁，长得特像动画电影《飞屋环行记》里的卡尔爷爷，别的两个常驻“学生”是63岁的鲍勃和73岁的爱丽丝。这些视频的拍照者，是卡尔的90后孙子陈卓。
我连刷了好多个哏都养老院视频，觉得像有激烈的多巴胺从屏幕里溢了出来，特别欢喜。这群天真活泼的晚年人能轻松谈论咱们总是避忌的存亡论题，精力状态好不相同。我想：拍这个肯定能出作用！所以抱着完结作业的名利心联络了养老院。
去之前我参阅了一组荷赛获奖作品，拍的是一个日本晚年橄榄球队。相片上白叟们都很有精力头，变老的皮肤下你能看到一种年青人的精力。我也想拍出养老院白叟的生机。
日本东京Fuwaku橄榄球队成立于1948年。日本全国约有150家相似的球队为40岁以上的人士供给对抗性橄榄球竞赛。据联合国的一份陈述称，日本是世界上老龄化最严峻的国家，65岁及以上的白叟约占日本全国28%的人口。拍照：Kim Kyung-Hoon（路透社）。
后来我的这组图片报导拿了不错的分数。但其实拍照过程中更多的细节，这些静态相片无法展示。
比方我一进养老院，那整个慢下来的节奏，如同消沉的我国鼓。我顺拐地认为白叟们会像视频里相同热烈、爱聊、逗人笑，但其实大部分时刻他们都很安静，只需拍视频说词儿十分有气氛。而镜头捕捉到的大概是他们一天中最有生机的几分钟。
童心和他的拍照课作业
所以，这次跟箭厂来拍网红白叟的纪录片，拍照要点便放在了他们的养老院日常。虽然在拍照完毕后我才理解，为什么拍日常如此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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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4年生的陈卓，卡尔爷爷的孙子，是养老院视频的导演和制造者。他觉得网友用我国最老的MCN组织描绘他们挺精确的。陈卓的身份也很像这群晚年网红的经纪人，咱们拍的许多活动，都是他组织的。这意味着咱们镜头里的场景，一半“虚拟”一半“非虚拟”，并不那么实在，但关于拍一个MCN组织来说，反倒实在了。
陈卓
一开端陈卓给咱们的拍照时刻是2天半，给组织的第一个场景是卡尔爷爷唱K。
抵达天津的当天下午，箭厂导演天天发了一个定位到群里，我一看叫“爱情码头”，就问天天是现已在找喝酒的地儿了吗，心想这进展也太快，还没开拍就现已松懈到这种程度了。后来才知道，那是一会儿拍卡尔歌唱的当地。姓名太洋气，我很难把它和白叟们的娱乐活动联络起来。
打车到那，陈卓和卡尔已在外面等。咱们匆促地打了招待，陈卓就叫咱们进去拍了。
一进去，马上被声响包裹住。穿过过道，赤色的、紫色的、黄色的光旋转着闪在每个人脸上，你一时分辩不出那是白叟仍是年青人。再仔细看，才发现满是白头发的爷爷奶奶，三两成群在边上打牌、喝酒、抽烟。这儿和其他oldschool村庄酒吧如同没什么差异，特热烈，只不过这不是夜里而是在下午三四点。
我背着包垂头往里走，有一片七八平米的空位，白叟们在跳交谊舞，移动得特别快，啪一下就闪到你身上，啪一下又从你面前躲开。
歌唱也在这片空位。卡尔上来拿麦就唱，一首是《叫我怎样不想他》，一首是他的主打歌《我的太阳》。那天卡尔是他经典的背带裤造型，装扮得很精美，唱得也淳厚嘹亮。唱完老头老太太都给他拍手，你能看见不少赏识的目光，也有人点评商讨，说哪里起高了。陈卓告知咱们卡尔是这的老顾客了。
但连唱两首后，给周围老头干急了，他说：“咱们都交了钱，你不能一个人唱这么多歌。录完差不多行了，该咱们唱了。”卡尔还没唱尽兴，就上到二楼的包厢，按例是操练那两首。
我总觉得卡尔的线条感特别强。他的面部线条像动画片，有圆有方的。而他拿话筒、抽烟的动作十分简练，用劲儿也爽直，如同总能敏捷找到两点之间最短的那条直线途径，但他在履行动作时又会有些误差，虽然你能看出来他心里理解怎样完结这些动作。卡尔身上的这种反差感，莫名让我想起了默片里的卓别林。
镜头打到卡尔身上，我又看见他身上淌了许多汗，就像整个人蒸出一层水来。其实屋里常温20度左右，但卡尔唱得特别卖力、特别投入。
火了今后，白叟们日常日子的许多时刻都有了表演性。据陈卓说，每一家媒体过来拍照，他都会提卡尔唱K这个场景，之前央视拍过，凤凰网也拍过。
晚上回去看资料，导演天天、还有主摄也是本片编排的阿进意味深长地问我：你其时带这个题来箭厂是怎样想的？你对片子有什么主意？厚道说我其时主意不多，便是想等等，看现场产生什么。有个纪录片理论叫直接电影，大概是拍照者要一向像墙上的苍蝇相同，静静调查事情开展。其时我便是想当墙上的苍蝇。他俩缄默沉静了一阵，然后说那咱们就早点歇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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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上午咱们来到椿萱茂养老院。在一楼宅院看广告牌才知道，这养老院在全国连锁了30多家，北上广都有散布。卡尔他们住的这家，坐落天津最富贵的地段之一。
我举着相机跟在陈卓后边拍，听他快速导览，5楼是餐厅，哪层还有白叟舞蹈房，我没空细瞄，那些润滑的、淡淡的、高雅的装修像阵风从身旁卷曩昔，特别高端。等电梯上到18层，整排全景落地窗外，你能看到天津眼、狮子林桥就在下面。
白叟入住这家椿萱茂养老院的费用一个月几千到一万多不等。我记住上一年第一次去拍照影作业时，白叟们还住在静雅养老院，那里也是“哏都养老院”爆火的起点。养老院由一个小车间改造而成，里边都是木质家具，暖黄色彩，周边是老工业厂房。还有两家团体宿舍风格的养老院，其间一家把“2000一个月包吃住”的牌子挂在门口。
现在椿萱茂养老院第12层，是卡尔的住处。陈卓叫爷爷起床，说今天有两家媒体要来，除了咱们，还有南边人物周刊的文字记者。卡尔躺在床上刷抖音，刷的一个要点是研讨帕瓦罗蒂的《我的太阳》怎样唱，偶然还过来跟咱们嗷嗷演示两声。陈卓一个人在卧室一墙之隔的客厅修改短视频拍照脚本。
没一会，爱丽丝来给卡尔、陈卓送饭。视频里爱丽丝主打一些辅佐人物。而在养老院，爱丽丝担任他们小团队的日常起居，带饭，对拍照时刻，到点推余教师、鲍勃曩昔。用爱丽丝的话来说，她是陈卓的“小助理”。虽然她现已73岁，但干事仍然利索。
从本年1月20日起，四位白叟的短视频出现在新的视频账号“养老院里的春天”（后改名为“椿萱茂里的春天”）。视频多是卡尔、爱丽丝、鲍勃、余教师四人组合出演。
白叟们那天拍的是“人世清醒”系列，按例是讲人生感悟，让白叟输出年青人价值观。整个拍照20来分钟，陈卓说一句，白叟们就照着来，再调配一些简略动作。
陈卓在为余教师拍短视频
在讲“活着最美好的诀窍是什么”时，陈卓就让余教师摊开手说“无所谓”。91岁的余教师一般反响很快，一条就过。偶然卡尔和鲍勃忘词或许想自我发挥，陈卓就让他们仍是按词来。拍照自身推动很快，但拍完白叟们不马上走，还会聚在一起谈天，其乐融融的，鲍勃老提让余教师送巧克力的事儿，卡尔就笑他是多大了。
等聊完天，余教师转轮椅预备回去，看到不远处现已站满了一圈人，那是她的学生和一些来养老院观赏的人。
咱们的目光，不像是在看一个白叟或许大明星，而是如同看到了一个特别心爱的小孩。学生们围上来和余教师合影，约着一会去她房间里谈天。
虽然这个画面没有用在成片里，但我很喜欢。白叟一个回身，镜头一摇，就告知出身份改变：余教师从短视频里的人生导师首要变回了一个老太太，一起回到实际里的她也是一个小网红，仍是一个退休的化学教师。当从前的学生、现在的粉丝和余教师同框时，那些在住进养老院之后本已堵截的社会关系一会儿又续接上了。虽然这个瞬间很快又会消失，余教师仍然是住在养老院的白叟。
我总觉得养老院有点像个真空环境。特别是在椿萱茂，那些高级的装修，看起来都很有表演性，咱们只需在那儿一拍，出来作用就跟宣传片似的。
给卡尔拍采访布灯，采光过于透亮，导致镜头前卡尔身上的光影太激烈，人物过于凸显，咱们必须得拉上遮光帘，才能让画面不那么有戏剧性和表现力。
而余教师像是摆在一个白色空间美术馆里的肖像画。当她不在拍照，见到曩昔的学生时，你感觉她总算不再是挂在墙上的肖像画了。
短视频火了，白叟的寓居环境晋级了，但白叟们的心里有产生什么改变吗？个别的窘境，躯体的变老，许多孤寂或安静的时刻，如同仍然在那里。
但这些都是我后边逐渐想到的，即便到现在也没有想很理解。
那天晚上天天和阿进再次问我对片子有什么主意，我说，假如能拍到年迈躯体下他们仍然年青的活动，就挺不错。这个避实就虚的答复，让天天和阿进再次缄默沉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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鲍勃如同有些变了。
第三天黄昏咱们在他卧室做采访。吸完一根烟，鲍勃坐到镜头前，一开端就像快问快答。五分钟不到，天天问了有十多个问题，鲍勃都答复得很简略。直到聊个人养老日子时，鲍勃的节奏才慢下来。
他告知咱们，在养老院“只能问寒问暖不能深聊”。而儿女是白叟们最忌讳的论题之一。你跟人家说自己子女孝顺，但人家或许是不孝子把他送来养老院的，牵扯到许多隐私问题，你还得顾及对方心情，所以就只能问问“吃了吗”。鲍勃说，他自己也不乐意跟人聊更多。
咱们接着问他年青时的阅历。鲍勃想了得有两三秒钟。我认为他会像我第一次拍照影作业找他谈天那次相同，跟咱们讲他小时分，冬季在天津银行总部的大理石地上滑冰的故事。其时他讲得特别起劲，但这次没有，他缄默沉静了一阵，说“往事不堪回首，都是曩昔式了。”问什么是往事，他说养老院从前的都是。
我其实还挺爱听他戏说那些老天津故事，带着些梦想和传奇色彩。但这次他面临媒体抑制了许多，整个人像是厚道了。我也想听他聊聊子女，记住前次他说过“我就不爱回去”，但这次我仅仅周围面调查到他接了个电话，让人再带点生果来，跟家人的联络如同多了一些。
比起鲍勃，卡尔乐意聊的往事更多一些。二十来岁时他是水上项目运动员，但受困于年代环境问题，终究体育没能搞下去。可也得益于年青时搞体育，卡尔身体根柢好，55岁患稀有病后曾全身瘫痪了五年，中心下过两次病危通知书，但卡尔终究仍是挺了过来。而卡尔那些动作傍边独特的线条感，如同也有了解说。
现在卡尔的一大喜好便是歌唱。聊到某次生日会上的音响时，一旁的陈卓直接冲到镜头前大声喊停。其实卡尔仅仅想说那里设备不是专业等级，自己曩昔便是唱着玩，但陈卓让他爷爷赶忙停下这个论题，要“多夸夸人家”。
陈卓平常蛮温文的，从不会这么大声说话。后来采访中他解说说，白叟们对流量没有概念，像鲍勃都没有智能手机，不知道无心的一句话在网上或许会被扩大无数倍。所以白叟们承受采访时，他会在周围掌握标准。
从上一年爆火至今，陈卓现已承受超越一百家媒体的采访。问到怎样开端拍短视频时，陈卓悄悄叹了口气，吐槽这个问题他都说了不下100次。但他仍是会略微打起一些精力，重复那个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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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卓描绘爷爷是个“出格”的人。小时分家长都对立孩子去网吧、游戏厅，但陈卓第一次去这些当地，都是卡尔带去的。
但说实话，我会觉得这些描绘像是为了合作拍照而说的。陈卓平常说话有天津方言里那种松懈的语调，承受采访时他会故意调整自己的口音和声线，就像咱们校园播音学院的人为了展示他专业才能时的说话声响。而陈卓和爷爷之间的真情流露，我是在后来6月份补拍时感受到的。
那天下午拍陈卓和卡尔造访从前住过的老街区。没走几步路，卡尔就碰见了一个老街坊，两人握着手聊了好一会后，这位老街坊就领着卡尔往里拐，别的三个老街坊在那一见到卡尔就亲热地喊他。
陈卓站在稍远处，一向浅笑着看着这些老头。那种浅笑有点像姨母笑，不知道为什么带着一些欣喜。还挺温情的。
几个老头聊着聊着就开端掰人头，算他们那一伙人里谁过世了。他们聊存亡时神态漠然，就跟之前拉家常聊谁搬走没什么差异。
6月补拍总共2天，另一个拍照要点是爱丽丝的采访。
咱们跟着爱丽丝下班回家。北方普通家庭的日子气息扑面而来。她先进厨房炒了个辣椒，阿进在里边被呛得睁不开眼，拍了一两分钟就说换我。我刚进去没一会也不行了。爱丽丝替咱们解说式地说：“这辣椒是有点辣啊。”但她仅仅嘴上这么说，神态却轻描淡写。
爱丽丝看起来是一个做什么事都会称心如意的精干人。她也挺骄傲自己年青时做外贸生意，坐飞机去过许多大城市干收购、出售。年纪大了她去一家养老院应聘，干着干着就开端担任大大小小业务，做上了履行院长。
当咱们问她怎样看待养老院拍的这些短视频内容时，她的答复令咱们有些意外。她说基本上都是照着组织做，虽然有些内容她不理解，有的的确不太附和，但终究拍视频这件事，让他们四个人能够每天饭后聚在一起。
她也会看谈论，知道有的视频也或许会引来谴责，但她觉得，关于他们几个老头老太太来说，最重要的便是他们每天团聚的那十几分钟。
“养老院的日子挺单调的，要是不拍视频，这些人都是各安闲屋里，不会凑到一块。”她说，卡尔或许好一些，能够出去歌唱，但余教师上了岁数欠好动弹，就躺床上看看手机看看书。鲍勃不就在房间里抽烟吗？但拍视频的时分他们能够相互戏弄，余教师90多岁了还会恶作剧。她说，那十几分钟让他人快乐的一起，咱们自己也真的挺快乐。
提到这儿爱丽丝收起了笑意，神态变得十分专心。我遽然觉得，之前咱们谈论“晚年网红”这个选题或许涉及到的延展点：那些所谓的表演性、养老院纷争等等，在爱丽丝的描绘面前，都显得不再重要了。
我想起鲍勃曾说自己刚进养老院就像坐牢，想起他一个人在房间看电视，单手翻开一个个药瓶。想起卡尔一个人躺床上刷手机，但他们房间的床头柜或窗沿上都放着四人合影：余教师坐着轮椅在中心，卡尔、鲍勃和爱丽丝围着她。咱们都笑得特别高兴。
我也逐渐理解，正是由于养老院的大部分日常日子总是如此安静单调，才显得他们每天团聚的那十几分钟特别名贵。所以假如不拍他们的日常，那么他们拍短视频的快乐和含义也无法完整地传递出来。
回去路上，天津街头能看见许多戴小红帽的晚年旅游团。在黄昏的狮子林桥，清晨的长虹公园，也有许多白叟跳水、踢键子、举杠铃、甩铁锁，或许穿戴奇装异服歌唱跳舞。后来我查数据了解到，天津60岁以上人口占比21.7%。
我开端考虑，步入晚年，关于一个人而言终究意味着什么。
纪录片制造团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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